砚梅

直播间照常聚集着对比赛感兴趣的粉丝们，弹幕刷得频繁，和那些小礼物的提醒混在一起，滚动飞快。

FPX.ZQ和GG的比赛刚刚落幕，低保很久没有出现在镜头前，现如今重返赛场，握着话筒略显局促，赢下比赛的好心情从眼神里透露出来，经过镜片过滤，比以前显得更成熟了些。

三岁和潇潇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话，拗起塑料口音，引得直播间的弹幕一边夸两个弟弟可爱，一边念叨“这俩说话一股咖喱味的啦”。

潇潇面对难掩好心情的三岁，存心调侃：“你这口音是怎么回事了啦？”

三岁看了一眼身边的低保：“跟低保学的啦！”

潇潇忍不住笑：“跟低保学的——人家低保也没用过这个口音啊！”

原本低着头、仿佛要把手机屏幕上没有更新的聊天记录盯穿的鱼生抬眼看向屏幕里盈着笑的低保，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赢了比赛的小屠皇明显对自己的新队首秀比较满意，在心里打好了九点五分，但有的话不好明说，比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咖喱味口音。

毕竟鱼老师不在现场，那怎么办嘛。

 

 

IVL年轻一代屠夫选手D转会到FPX.ZQ的那天，是鱼生计划里回家的日子。

没有等到“FPX.ZQ_Ken断开连接”的微博正式发布，鱼生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俱乐部的两年生活不长不短，小男孩完成了成年的蜕变，随身物品却没有增加太多——从家里带来的游戏机和卡带，贴着小鱼贴纸的头戴式耳机，还有假期里路过潮玩店时带回俱乐部的、那一只小黑白熊的手办。

鱼生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收拾空了的座位，台式机显示屏底下的小熊仍在原地，它曾经观战了太多场排位和训练，也旁听过深夜黏糊又缱绻的电话粥，单方面收纳了每一句“晚安 ”。

那就允许他，私自将它作为一份未来的见面礼。

这个座位的新主人正在朱雀俱乐部公寓楼下等着他，鱼生拖着行李箱走出楼时，低保正在对面的树下百无聊赖地戳戳手机，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到他的身上，在地面上印出斑驳的影子。

鱼生忽然对这座楼生出一种无端的眷恋来。在每次做好决定以后，他很少再去主动留恋什么事物，曾经执着要捧起的奖杯，也因为现实的限制而与时间一起印入约瑟夫的相纸里。但低保是不同的，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相遇相知，在偌大的电子竞技舞台上同台竞技，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最光明正大的并肩时刻，只留下了千万个不被记录、不被见证的午后与夜晚，这一瞬间，鱼生只想这一天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

还好。鱼生想，至少人已经是我的了。

低保抬起头来，意外撞进了鱼生直勾勾的眼神里，一时间耳尖泛红，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你怎么这么慢啊鱼生？”

鱼生答非所问：“给你留了见面礼。”

低保的眼睛亮了起来，把冰奶茶递过去，顺势接过他手上的一部分行李：“是什么？”

鱼生抿着唇笑，在接奶茶之前忍不住上手揉了揉低保的头顶，把那个完美的漩涡打乱：“就是一只小熊，你可别太期待。”

低保把塑料吸管咬成一条直线，隔了一会儿才去解救被迫悬在半空的珍珠，含糊不清地说：“那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在鱼生疑惑的眼神里，低保说：“毕竟是我的专属小熊嘛。”

 

广州最近阴雨连绵，梅雨季节不够守时，比往年提前来了一些。鱼生来回翻了几遍天气预报，才终于中一排雨伞图标里，挑选出有阳光的这一天。

晚饭选在鱼生家里附近的一家茶餐厅。早在低保确认转会消息的那天，就一个电话拨到鱼生这里，好消息说了大半，将将要聊到鱼生离队的时候，又忽然话锋一转，软着调子说要吃鱼生提过好几次的那家广州不为人知的宝藏小店。

点菜的重任自动交到熟客鱼生的手上，低保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端着盛满柠檬茶的玻璃杯，对准了顶上的小熊冰块，用不锈钢勺来回戳戳点点，茶还没喝上几口，小熊已经被开了个瓢。

鱼生无奈，夹了一块叉烧放到低保的盘子里，再用沾着酱汁的筷子尖敲了敲杯沿：“对小熊好一点。”

低保把菜心和叉烧一起放进嘴里，嘴角沾了点玻璃杯同款酱汁，鱼生忍不住伸手抹掉一点，收到对方计划得逞的笑：“我会对小熊很好的啦。”

此小熊非彼小熊，低保不是第一次去朱雀俱乐部的基地，却即将第一次带上那个橙红色的队徽，以选手的身份正式接任鱼生领他坐过数次的位置。他这两天已经从新队友和领队那里听过好几遍鱼生的名字，连带着鱼生从椅子上摔下来的黑历史视频一起反复重播，完成经典回顾。

原本的遗憾又被骄傲且臭屁的念头填满，低保不止一次在心里想着，自己见过的傻样可比这个再多出不止一倍，而这种小心思在鱼生面前就仿佛上了一层透明保险柜，密码是两人的名字，解锁权也双手呈到了面前。

鱼生吃饭一向积极，这会儿却难得主动先放下筷子。晚餐被安排到了临街的座位，玻璃之外的广州已经被夜幕彻底笼罩，街道外行人不多，除去天上模模糊糊挂着的几颗星星以外，就只剩下两人的身影。

他单手托着头，看低保把咖喱鱼丸挨个装进纸盒里打包，才接话道：“你这口音和谁学的啦？”

低保喝完最后一口柠檬茶，把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小熊按进杯底，眨眨眼：“这不是和鱼老师学的吗？”

“鱼老师不会台湾腔，只会塑料粤语。”鱼生摊了摊手，顿了一下，补充道，“塑料粤语也只会听的啦。”

低保自动跟上鱼生出门的脚步，成功钻进他身边的空位，这才重新打开鱼丸盒子，用竹签戳起一颗，举到鱼生面前：“那鱼老师怎么说话一股咖喱味的啦，难道鱼丸才是你的本体？”

鱼生一口咬住咖喱鱼丸，伸出手去，在低保挂着笑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不是鱼丸，不过只会一句。”

低保偏过头来，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是哪句？”

六月的广州已经开始入夏，晚间的气温也接近三十度，空气里还残余着南方雨季的粘腻感，把低保身后的霓虹灯光晕染开来。鱼生忽然回想起第一次在IVL赛场上见面的场景，ZQ和Weibo在第二个比赛日就迎来对局，他整理好缠成一团的耳机线，迟些从座位上离开，一眼望到后台走廊的尽头，自己刚刚打完的人队在休息室门口围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指指身后，调笑道：“低保，学学人家鱼生，带我们飞啊。”

低保推了推回忆，又推了推站在一旁的瑟瑟：“不应该让瑟瑟带飞吗？你们这群人真的是。”

他似乎隔着人群看见了另一头独自一人的鱼生，愣了一下，朝着鱼生的方向扬了扬头，露出一个稚气又狡黠的笑来。

那时的鱼生方才把Weibo_D与深渊二时一面之缘的小屠皇联系起来，尚且不知在不遥远的未来，对方将在自己的生活中扮演怎样重要的角色，又留下怎样耀眼的色彩。冬春交替，夏秋轮回，接连不断的比赛与训练模糊了时间流逝的速度，转眼之间，已经是第三个夏天了。

鱼生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一字一顿地念：“我、呷、意、你。”

 

 

电脑屏幕里的赛后采访还在继续，采访人员之一的电话已经打到了鱼生的手机里。鱼生关了麦，单手接起，低保的声音从那一端传了过来：“怎么样啃子哥，答应你的mvp做到了，帅不帅？”

鱼生有意逗他，反问道：“嗯？什么mvp？”

低保撇撇嘴，没接茬：“我都听到潇潇的声音了，不要在这里骗我了啦。”

“嗯，很帅，鱼老师给你十分。”听见熟悉的语气词，鱼生终是没能绷住表情，正了正色，才接着答道，“要好好守护我的位置啊——”

 

弹幕没在意鱼生突然的安静，依然绕着采访主角你一言我一语，划过一句：“今天的直播里有三只小熊，一只小熊看另外两只小熊的热闹。”

 

鱼生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专属小熊。”

 

 

 

-没了-

被ob里小鱼的笑狠狠蛊到，久违地摸个鱼。两句弹幕分别来自小鱼直播间和录屏组的视频。

题外话：我也不会台湾腔的啦，只好靠一些百度这样的。